五玲珑

十年前是赛时粉,十年后一样是赛时粉

如何 2

作者前言:不管,伍微博那颗柠檬绝对就是我上一篇文中的柠檬!今天的文仍然献给我群,感觉文字有点儿太绕,越想解释清楚越乱。还是功力问题。继续向其他作者多学习。



如何 2

——如何正确获得更多相处时间

 


跟 Wilhelm Günter教授约谈完,伍嘉成一看表,时间已经有点儿紧张。预计约谈30分钟,硬是拖至一个班小时。赶在电车关门前冲了进去,伍嘉成觉得自己还是挺幸运的。


此时手机震了几下,伍嘉成低头一看,原来是Whats APP博士群组里几个人来关心他的“生死”了。


“Wu, wie war es mit WG? (伍,跟WG谈话如何?)”一个人问。


WG是学生们对Wilhelm Günter教授的戏称,不然全名也太难打了。正如一开始有人抱怨Jiacheng的发音对德国人来说太折磨,总是被念成“鸭闲”[1],于是后来大家一致决定叫他“Wu”。尽管直呼其姓在德国不太礼貌,但是伍嘉成知道同学们都没有恶意,叫wu总比“鸭闲”好听多了。


伍嘉成坐在电车上,跟同学们大致汇报了一下面谈的经过。群里好几个人大叫不公平,说WG这么爱挑刺的人,怎么对你就如此温柔?也有帮着伍嘉成说话的,说伍嘉成论文题目选得好,论据也找得充分,本来就是优秀博士生代表。其余一些插科打诨的,就一边哀嚎自己写论文卡壳,一边日常吐槽教授。


“WG-Teufel! Mit mir spricht er nicht mal 15 Min! (魔鬼教授!他跟我从来说不到超过15分钟!)”Fabias抱怨到。


“Der sitzt nur da und genießt den Tag. Und ich sterbe vor meiner Arbeit. (他就只会坐在那儿,享受生活。而我已经快死在论文前。)”Lilia在句子后还打了三个挥手再见的表情。


其他人都哄笑起来。Lilia在群里每天负能量惯了,但其实大家都知道,除了伍嘉成,Lilia是最崇拜教授的了。当时从东德知名大学转过来,就是冲着Günter教授的名号。


有个人默默发来一个链接,是Günter教授三十年前在F城汇报上的文章电子版,《论二战时的德国教育》。这篇文章写于教授还不是教授的博士生时期,深刻讨论了二战时纳粹把魔爪伸向教育界后对全民的潜移默化。此文让他一战成名,奠定了他后来在F大教育系领军人物的基础。这些年不断受电视电台访问,Günter教授确实写书速度不如当年,也被这帮“不肖子孙”吐槽过。但一旦有短评出现在报纸杂志上,少不得学生的一阵膜拜。


链接一出,所有人排队喊Lilia的名字。Lilia只得哀叹,说只凭一文,教授就深深抓住了她的心,所以教授不管怎么挥霍才华浪费时间,都是对的。


有了损友们的聊天陪伴,伍嘉成不知不觉就到站了。

 



外事人局永远都人潮涌动。人们脸上多少挂着些不安。来申请签证、延长签证,对外国人来说,不是什么欢喜的事。遇上个脾气不好的签证官,更是心累。


就像伍嘉成今天遇上的这位。中年妇女,打扮朴素,硬朗的轮廓彰显着德国人骨子里的骄傲。她的德语有些南方口音,语速也不肯放慢。伍嘉成能体谅,在这些机构的办事员大都只有中学文凭,接受了几年职业培训,不能要求他们都会说标准德语。


但这位签证官说话实在太爱吞音,含糊不清,伍嘉成好几次没听懂,多反问了几次,那人脸上就显出不耐烦的表情。


“Können Sie nicht Deutsch? Haben Sie nicht Deutsch gelernt?(您不会德语吗?没学过德语吗?)”签证官闲散地翻着伍嘉成的资料,瞟了他一眼。


伍嘉成心里憋着一股气,也不好发作。只好很有礼貌地请她再重复一遍之前关于学生打工许可的法规。那人又快速地说了一遍,结尾还小声嘟囔着什么。


很气。但是伍嘉成也很沮丧。在别人的国土,是应该学好别人的语言。


那签证官见伍嘉成不说话,好似自己占了上风,又继续发难,说他没带房租合同,不能延签。伍嘉成这下急了,说之前邮件约延签时间的时候,没让带房租合同呀,只需要带居住登记证明[2]就好。


签证官在自己电脑上打了几个字,也不知道是否翻出了什么东西,跟伍嘉成说,邮件是她度假是同事帮写的,她这里是要求带房租合同的。没有就不能办。下次再来。


下次再来。这是在外事人局最不愿意听到的一句话。


延签的时间不容易约到,伍嘉成的签证眼看着就要过期,而且他也不愿意再踏入这个令人煎熬的地方。一着急,紧张起来,伍嘉成竟说了好几个“aber(可是)”,都没把句子说出来。



 

“Sie sollen zuerst zum Deutschkurs gehen.(您先去上个德语班吧。)”签证官冷笑了一声。


“Der Herr spricht genug gut Deutsch.(这位先生德语已经足够好了。)”伍嘉成一惊,好像是旁边隔间一个人走过来了?再一看,好像是那天那个白白的亚洲小伙子?


顾不得辨认,像观战一场乒乓球,伍嘉成张着嘴看着这小伙子和签证官一来一往地说着。小伙子语气注重了礼貌,言辞却不退让,说房租合同本来已经在市民局审核过一遍,为什么还要在外事人局双重审核?


没有房租合同,本来也就拿不到居住登记证明。


伍嘉成心里本来也想这么说的,可是说起德语来自然没有那么利索。他对这个小伙子很感激,觉得他很仗义。不仅话多,还能说到点子上。


签证官也会察言观色。来人不论从腔调还是动作,都充满了本国人的自信,加上他穿得体面,签证官扫了一眼,决定还是不得罪,只降低了声音,说自己作为行政人员有权衡权[3],有权要求提供更多资料。


“……Ermessensmissbrauch(权衡权滥用)……”是伍嘉成听到的一个关键词。小伙子语速不快,可是说的都是些又长又难的词,从句一个套一个,让伍嘉成听得有点儿晕。但是当他听到,那人说,签证官也应该遵守法律精神,审核阻挡不法分子,而不是把优秀人才拒之门外时,突然有一缕阳光照进来。


伍嘉成突然就看清了他的脸。看得清清楚楚。宛如一个全身发光的天使,连右眼下那颗泪痣都熠熠生辉。


然后,不知从哪儿借来的勇气,整理好思路的伍嘉成突然站起身,对签证官说,第一,居住登记的前提就是合法的房租合同,我已经出示给了市民局,所以才拿到了这份登记证明。第二,我遵照约定带来了登记证明,邮件也是由贵机构发出来的,我没有错,我的签证应当正常延长。


签证官和旁边帮忙的小伙子都愣了一下。签证官嘴上仍不服气,说我这次给您一次特别例外,下不为例云云,但伍嘉成拿到了延长的签证,也不再管她发的那些牢骚了。



 

走出外事人局,连空气都是香的。


伍嘉成感觉自己跟肖申克一样重获自由,要不是在大街上,他很想上演一幕高举双手大赞上帝的戏码。


肩上被什么人点了两下。伍嘉成回过头去,是那个路见不平的小伙子。伍嘉成冲他笑笑,露出小虎牙。


连说了两声“Vielen Dank非常感谢”,那人都没什么表情,伍嘉成心想,不怪我上次把你当听障患者,你看看你的脸。


“你真的不是泰国人?”伍嘉成正要转身走,突然听见自己熟悉的语言。


吓了一跳。突然听到中文,还如此纯正。想了想这话的内容,又吓了第二跳。我有那么黑吗?伍嘉成的不悦都写在脸上,小鼻子皱起来了。


“你是中国人,我看到你的护照了。我也是。”那人指指自己,又挠挠后脑勺,低下头去,好像突然不会说话了。


伍嘉成看着,觉得好笑。刚才不是妙语如珠,怎么现在像个二愣子。不过总算是帮自己解了围,伍嘉成心里很是感谢。他小心问,你也是来延签的吧?对方却说不是,是陪一个长辈延签,帮他翻译。伍嘉成看他身边没别人,手上也没拿任何资料,想是那位长辈应该已经离开,于是指指车站,问他要去哪儿,要不要一起坐车。


那人回头张望了一下,不知道在看什么,随即点头,说要一起坐车。


“你去哪儿?”伍嘉成问。


“你呢?”


“嗯?我?我现在回宿舍。”


“哦……我也是。我去找Pascal。”


“哦对哦!Pascal说你是他哥哥!你怎么能是他哥哥?”伍嘉成问话一出,突然觉得自己唐突。这话问得未免太突然,自己和Pascal虽然是邻居,也不过相处一周时间,真算不上朋友。于是,为了避免尴尬,不等对方开口回答,伍嘉成赶紧抛出第二个问题:“你也是F大的学生吗?”


“我是F大……”


“我也是,和Pascal一样,不过他好像是学法律的对吧,我是教育系的,你什么系?”


“我是F大……”


“你是在读研究生还是什么呢?我是在这边读博士,半年前才申请过来的,所以德语还不是很好,以后要向你多多学习。”


“我是F大……”


“不过我听你说话完全没有口音呢?你该不会是在这里长大的吧?啊,有可能哦,我看Pascal也这么喜欢中国文化呢,应该是你教他的吧?你叫什么名字?”


谷嘉诚其实很想说自己是F大多年前就毕业的大师哥,但是小虎牙实在太可爱了,他都不忍心插话。


“啊?”等谷嘉诚反应过来,好像是被问了一个重要的问题?


“哈哈哈,你该不会连自己名字都忘了吧!我叫伍嘉成,嘉成[4],你呢?”


“我也是。谷。”


“蛤?”

 



那天和伍嘉成一路畅聊,一起走到宿舍,发现Pascal根本不在家,谷嘉诚很“遗憾”地回去了。


这么巧,陪妈妈国内的同事来办签证,远远地就看见了伍嘉成。本来想等他办完再找他说话,却见他坐在签证官对面,皱起小鼻子,一定是遇上了什么难题。


谷嘉诚赶紧过去帮忙,却没想到,这小子,其实并没有自己想的那么弱嘛!对着签证官还能不卑不亢地说出自己的道理。


想到这里,谷嘉诚嘴上又带了一抹笑。只不过又要坐车返回外事人局,去取自己停在路边的车,稍微有些麻烦。



[1]  德语中 J 拼读时发“衣”的音,ch组合拼读时发 “西”的音。

[2]  Anmeldung einer Wohnung,房屋居住登记。每到一个城市,必须先去市民局登记住处,然后会得到一张证明。拿着这张证明去这个城市的外事人局才能继续办理其他事宜。

[3] 权衡权,Ermessen,是一个行政法规的专有名词。签证官在处理事情时可以根据情况度量,要求更多或者省去一些资料,在一些范围内通过或者拒绝签证。简单粗暴地来讲,同等条件的外国人去延签,能否延签成功,能签一年还是两年,全凭签证官心情。

[4]  在德国,年轻人之间直呼名,不带姓,很平常的哦,不代表什么蛤,不要多想。


评论(19)

热度(45)